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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总是一天一天过去的。很快的,那一天就到来了。

    那一天和之前的一天又或是之后的一天,也并没有什么分别。每个人都那么过着,在匆匆的一生中,没有人会留意在京城林立的那几家青楼里的其中一家,有一个清倌即将告别十六岁。

    前一日的早晨如花含着眼泪帮我梳头,阿张在门口很不耐烦地守着。有一颗泪晶莹剔透,滴在我的手背。

    “姐姐,你不必为我伤心了。我可以有自己的房间,侍女,和一个好听的名字,嬷嬷还说,会把我的房间安排在你的隔壁。我们还是可以每天互相陪伴的。”我说着,轻轻拭去手背的那一滴眼泪。

    可是更多的眼泪纷纷滴落到我的手上。我不敢抬头望她,因为不知道怎样安慰她。我只好不停地说话。后来我也忘记了自己说过些什么,只记得我越说,她越是哭得厉害,到最后我们便象房间里的两件摆设,一个哭泣,一个沉默。

    我已经忘了接下来事情,只记得那天夜里的价钱被几个脑满肠肥的员外和大人们叫得天高,然后其中的一个获得了让我陪他一个晚上的资格。我喝了太多的酒,一切就变得可以忍受起来,好象隔了几条街看路上的一滩血,那血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触目惊心了。

    之后是一场大病,病好以后我有了一个十二岁的侍女叫小欢,因为我开始改叫欢颜。很多人的态度都变好了很多。因为我很值钱,这是嬷嬷说的。很多客人都是冲着我来的。我开始和如花一样,挂红色的房牌。

    楼里面挂红色牌的一共有四间房。除了我和如花,剩下的两间是嫣红和若梦的。有个常来光顾的恩客,我不记得了是哪一个,好象说同时是名重一时的文人。他做了一篇文章写我们四个人。嬷嬷后来因为其中的一句:“红颜如梦,贪欢一晌”将“红颜如梦”也挂上了招牌。

    如梦的,又何止是红颜。我讲述着的是一个曾经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的红颜,早已经纷纷化做白骨。我用枯燥如我的皮肤一般的语言讲述着这些已不再鲜活的人们,如果你愿意,也只需要静静的看它便可以了。

    如果你已经准备好了,我就继续讲下去。

    那段时间的确招徕了不少爱附庸风雅的人的光顾。可是命运自有它的方向,它以不可逆转的力量沿着自己的轨道运行下去。

    起初是嫣红的死。她的死那样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里,象是一个不可告人的丑陋疤痕。嫣红一直是楼里客人最多的姑娘。是那种真正的尤物。隔了这么多年想起来,我还能记得她那明亮得好象在黑暗中也能发光的眼睛,那从来不画却依然如远山般优美的眉毛,那从来不描却依然鲜艳欲滴的嘴唇。我还记得她每次从楼上下去的时候,总是风风火火的把楼梯踩得山响。嬷嬷每次说她,她都大声笑着,满不在乎的样子。她识字不多,琴棋书画对她来说都是浪费时间。但是她的女红极妙,每年的大年三十,众姐妹都能收到她亲手做的荷包,香囊之类的东西,手工的精美,并不输给城里名号最响的第一绣坊。

    就是这样一个善良而又美丽的姑娘,也没有被那定数放过。她怀着她那得不到的爱情,和一个那段无望的爱情带给她的孩子,死在一个阴冷的夜里。也许很多年以后那个男人也不过把她当做旧日风流韵事的笑谈,也许谈起她的时候只是那么淡淡地说一句:青楼女子也真有痴情如此的。

    当然,每个人都会死的,不管你有没有爱过谁,又或者是被谁爱过。我是要死的,你也是要死的。死了以后,那些曾经爱过的人会怎样提起我们,我们都无从知晓。也许是忘记吧,谁也不能指望被人记住太久呵,因为这个世界上最不值得信任的就是人的记性。你今天听我讲着这个故事,也许就在一转身后的明天把我忘记。

    明天的人也许还是象今天的人一样的过吧。也许还是走今天的人走过的路吧。毕竟命运都不是由自己能决定的。世间的一切,如果不是有一个冥冥之中的宿命在操纵着,那么就只能说是由天上的神佛执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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