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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张铺开的巨网,兜头罩下来,陷在其中的人,各个叫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原本如今的天,正该闷热的时候,今夜却也不知是怎么了,忽而就起了风。

    崔长陵带着王羡从驿馆中出来的时候,一阵狂风迎面来,吹的王羡下意识的往崔长陵身后躲去,头上那顶卷荷的白纱帽,差点儿随风而去了。

    “这天怎么这样邪性。”她嘟囔了一声,扶正了头上的小冠,“夫子,你说……”

    “没事,不就是变天了吗。”

    崔长陵话虽这样说,面色却是铁青的。

    襄阳,到底还是变天了。

    一旁浓墨也担心的很,就这样子去了刺史府赴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呢?

    他们此行自京城出来,是带了钦差卫队的,可是郎君不肯带着卫队一起去刺史府,甚至提前安排都不肯。

    身陷囹圄这样的事儿,浓墨一点儿也不愿崔长陵去冒这个险。

    可是不管他怎么劝说,就连王家女郎也一起劝了,郎君还是不肯听。

    这会儿人才出了驿馆,天儿就这样邪性起来,说变就变了天,瞧着这样子……

    浓墨抬眼望去,天边正一团黑云,带着摧枯拉朽的架势,席卷而来。

    那云团游走的速度太快了,几乎在一瞬间,便挪到了他们头顶来,又很快蔓延开,整个襄阳,黑云压城了。

    “郎君,这天儿实在不好,奴才心里头慌得很。”

    崔长陵一眼横过去:“别胡说,宪之心里本就没底儿了,这才出了门,你还吓她?”

    浓墨脖子一瑟缩,下意识看向王羡那头。

    王羡果然绷着一张小脸儿,听了这话,又不免上前三两步,同崔长陵比肩而立:“我倒不是说如何怕了,只是这一变天,难免叫人心里闷得慌,本来一天都好好的,这会子咱们要去刺史府赴宴,突然就黑云席卷而来,眼看着要下一场大雨,我心里头是有些发慌。”

    “下雨好啊。”崔长陵噙着笑,却不过是一抹冷笑,“一场大雨落下来,能洗刷多少的罪孽和业障。”

    他说话的工夫,刺史府的人,已经远远地迎了过来了。

    来人崔长陵认得,是一直跟在萧佛之身边伺候的奴才,打萧佛之小的时候,他就跟着了,就像是浓墨一样。

    只是这奴才与浓墨不同的是,昔年萧佛之跟在夫子身边做学生时,也带了这奴才。

    其实后来的很多事情,崔长陵从一开始,就能够料想到的。

    夫子名满天下,更是桃李满天下,他收在门下的学生多,偶尔间得他一两句提点的人,就更是数不清。

    他们这些师兄弟们,不论是寒门出身,还是士族郎君,跟在夫子身边儿的,哪一个不是事事亲力亲为,还要伺候夫子,就算是他,也没带着奴才在身边服侍的。

    可唯独萧佛之。

    那时候兰陵萧氏送了萧佛之到夫子身边去,其实真是花了不少功夫,一开始的时候,夫子也是真的觉得,萧佛之是个可塑之才,好好调教,将来能为朝廷所用,为百姓造福,一如他。

    只是可惜了,打从一开始,萧佛之就错了。

    吃不得苦的士族郎君,如何入得了夫子眼?更别说他精于钻营,擅于谋划,算计起人来,连夫子都不免心惊。

    小小的年纪,心思那样重,城府那样深,说起来,竟比昔年元祈还要过一些——

    崔长陵是此时才猛然想起,怪不得近来他总是觉得,萧佛之和什么人,大有相似之处。

    他竟把那个已经死去的元祈,给忘了。

    这么说起来,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元祈在离开元家这么久之后,会出现在襄阳附近,还跟萧佛之搅和到了一起去。

    且不说此时与河南元氏究竟有没有关系,但说这两个人……

    最早夫子说过的,元祈是自己不愿意跟在夫子身边学本事,且他小小的年纪,半大的孩子,搞了那么多的小动作,叫夫子厌恶他,不愿意带着他,偏偏夫子要从元家离开的时候,他还有偷偷摸摸的跑去见夫子,和夫子坦白了那一切。

    彼时夫子便觉得,这小孩子,心思太难测了——那份儿难测,并非是夫子看不透他心中所想,只是他那个年纪上,本不该有那许多筹谋算计,竟把那么些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似的,实在是太过可怕。

    而萧佛之,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呢?

    即便是到了今日,萧佛之也仍旧把自己摆在一个执棋者的位置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盘棋,看着这棋局上的所有人。

    萧佛之和元祈,本就是惺惺相惜,才会走到了一起去,共同谋事的。

    萧佛之在襄阳坐镇,官场上有他,而元祈呢?隐姓埋名的藏到那小县镇去,经营那样一座楼子,替他们大肆敛财,为他们来日起事,做好了铺垫,且那种地方,鱼龙混杂,最是个探听消息的好地方,谁知道这些年来,他们从那地方探听到了多少秘密,而又利用这些秘密,钳制了多少人。

    只是元祈算是倒霉的那一个,到头来是被舍弃的,又或者,如他们当日所想,人没有死,只是金蝉脱壳,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罢了。

    那头萧佛之身边的奴才已经走近了,也连着叫了崔长陵好几声,王羡有些着急,扯了扯崔长陵的袖口,他这才回了神,低头看那奴才,越发蹙拢了眉心,只是又什么都没有说,迈开了步子,绕过那奴才,上了刺史府派来的轿子。

    王羡见状忙不迭的跟了上去,钻进了他身后的那顶轿子里去,可坐在轿子里,心仍旧定不下来。

    方才崔长陵显然是走神了的,且出神良久,那奴才在他跟前回了话,连声叫他,都没能拉回他的思绪来。

    他在想什么?是什么人,或是什么事,能叫他当着刺史府的奴才的面儿,这样子走神愣怔呢?

    她跟着崔长陵这几个月以来,他从没有这样过。

    分明刚刚还劝她不要胡思乱想,也叫她不要自己先吓唬住自己,他在尽可能的安抚她慌乱的情绪,可他自己呢?

    王羡有些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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