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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风也真有点急了,他刹那间想到了家庭,他不能没有家庭,陆白是他夫人,他忽然感觉很对陆白不起。男人就是这样的,总是在某个特定的时刻里,才想到对得起和对不起的问题。而女人总是时刻把男人的好,记在心上。苏风就是在这样时候,才想起多年来陆白对他的种种的好,和他共同拥有的美丽往事,他微微的内疚了。男人也就是这样的,只有在特定的时刻里,才能激发他们微微的内疚。而女人总是在许多不必要的时刻里,内疚个没完没了。家庭是否岌岌可危是苏风担心的实质。苏风是了解陆白的,但现在他很害怕,是的,很害怕。

    苏风就是这种男人,典型的东方人的耻感文化的思想模式。这件事如果是纸里包住了火,那么他才不会内疚呢。一旦东窗事发,他才会自责。但这有点惰性的自责也确实是真心的。有时候苏风也在想,如果他身上多点西方人的罪感文化的养成,也许不会这么缺少家庭上的责任感罢。可谁又能说的准呢?

    然而,汪小慈没有给他这个内疚的时间,她径自喋喋不休:“她以为她是谁?她凭什么用那样的语气和我讲话,苏风,你知道她说什么?她竟然对我说:我有资格作你夫人就作,没资格就及时打住。苏风,你不知道她对我多蛮横,就是一个河东狮!苏风,索性就告诉她,反正也是迟早的事。你说!她以为她是谁?!”

    苏风用肢体语言及时止住了汪小慈的罗嗦,他把汪小慈拉到身边坐下——平素在办公室或公开场合,苏风绝对做的滴水不露,这是他为人的原则,就是和情人的见不得光的感情,也要体体面面——揽住汪小慈的肩头。汪小慈于是住了口,含情脉脉的望他,那眼神里的期待与柔情,仿佛能融化最冷的冰雪。苏风感觉到这种柔情,但他的眼神却没有望汪小慈,而是望着窗外。窗外,夕阳的余辉把这个世界映照的金黄一片:那么温馨,又那么苍凉的金黄。这种颜色让世界变的安静而肃穆。苏风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这样的情况在他身上是少有的。他仿佛要凭借身边这个漂亮女人给他的温暖和勇气一样。他满脑子都是陆白、陆白、陆白陆白已经知道了,她现在承受了多么大的苦痛呢?!这个世界上的很多男人都是这样的,他们时常借助身边的一个女人的温存,去抚慰他们因害怕伤害到另一个女人,而战栗的心。

    “好了,小慈。”苏风不愧是苏风,他很快就平静的说,语气中没流露内心的慌乱“好了,别生气了,去排练吧,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你放心!”苏风用一种毋庸质疑的口气讲这句话。苏风确实聪明,他一点也没有流露什么“让我考虑”、“这样太草率”等等的话音,他坚定、沉稳的让汪小慈不要在染指此事。他会办好。谁知道会怎么个好法。然而女人总是喜欢听这样口气讲出的话的,也只有这样的话,对汪小慈最合适,她听了,才会放心,女人对她们最爱慕的男人,在心里一定是相信的也是依靠的,尽管有时这种盲从的信仰会让她们傻的如同白痴。

    汪小慈刚才还正在气头上,不时的冒出一句类似“去他妈的陆白”、“我们明儿就结婚”之类的过激言论。苏风就用他风度翩翩的爱抚,来平静汪小慈间歇性的歇斯底里。

    苏风终于稳住了汪小慈那糟透的脾气,并成功的劝她回去排练,象慈父一样答应了她七点钟准时在月亮门等她,然后又答应了汪小慈的一堆附加的无理要求,类似是晚饭后通宵陪她去江边看星星,周末不许呆在家里要陪她看午夜场电影,并让她坐第一小提琴的位置等等。最终,汪小慈一步三摇的走了。

    苏风在汪小慈关上办公室门的一刹那,跌坐在椅子中。他头脑中一片空白,过了许久,他才平静下来,想起他的发妻陆白。这件事暴露了,受伤害最大的就是陆白了。苏风不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做什么。虽然几十年夫妻,苏风对陆白的个性了如指掌,但是,这次苏风真的没底了。在二十多年悠长的婚姻生活中,陆白是大度的、宽容的,但苏风知道,任何一个女人对丈夫的宽容都是有底线的,这条底线就是爱,平衡之爱。或者说互相给予的忠诚之爱。而一旦平衡被打破,也等于撕破了女人心中的底线。陆白会怎样,她将如何面对,苏风心里没数。

    爱的平衡被打破了,那么家庭也便岌岌可危,苏风想到这里不禁浑身发凉。一个四十多岁的、事业有成的男人,一个向来花心的、有才华有风度的男人、一个从来没被老婆约束却从来做事过不留痕的男人,不会愿意自己的家庭支离破碎,况且,他似乎还没有泯灭对陆白所有的爱,虽然这种爱在几十年时间的淘洗下,已经更多的趋向亲情化的方式,但他并没有达到无法同她生活于同一屋檐下的程度。他还是爱她的,或正更多的说是依恋她,是仰慕她,是欣赏她的。他只是稍微有点风流、有点博爱。男人总是以自己能征服多少女人,作为衡量自己的一种尺度,苏风也不例外。而妻子是另一件事情了,更重要,更珍贵。那么,他怎么会希望家庭出现危机呢?!他害怕了。这种恐惧感刹时间弥漫开来。苏风在暮色四合的傍晚,体味着一种莫可名状的孤独与悲哀。他很生气,却不知道生谁的气,又仿佛很平静,想怨恨一下,却找不到发泄的对象。他颓然地在办公室踱步,然后又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中,然后又起身踱步苏风的思维有点紊乱,脑子里象在拉洋片。

    尤其是当苏风想起,刚才汪小慈挑衅的话语时,他更害怕了。一个男人,在这样时候害怕,是应该感到耻辱的,但事实上,很多男人都会在这个时刻产生这样的感情。苏风明白,汪小慈不单是在向陆白泄愤,更是在向他苏风暗示“你要娶我,要打碎你从前的家,娶我!”而在苏风和汪小慈从前的交往中,这个话题总是小心的被双方回避的,苏风不愿意触机,而汪小慈并不在乎。

    人都是这样的,越将失去什么的时候,越会去珍惜。苏风感到前所未有的依恋他和陆白的这个已经不再完整的家。他甚至有点要痛悔的意思了。他并非不喜欢汪小慈,他是真心喜欢她的,但,对于苏风这样的男人来讲,爱情是一码事,婚姻又是另一码事,婚姻中的爱情又是另外的另外一码事。

    苏风想给陆白打个电话,犹豫着,没有拨号,他是胆怯。他想直接回家解释,又更家怯懦了,他不敢面对,不知道如何开口。苏风归根到底,是在这场暴露了的矛盾冲突中夹在了中间,无法进退,处于两难之中。苏风并不痛苦,他只是两难。如同二十世纪萨特的理论一样,人在面对选择时,是艰难的,而他人往往成为自己的地狱。

    苏风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夕阳的金色之中,一动也不动的想着男人有时确实是软弱的。窗外的暮色越来越浓重了,一直到完全暗了下来,苏风没有打灯,屋子里官衔迷梦,恍若梦境。

    汪小慈此刻正在排练场和整个乐团一起排练西贝柳斯的芬兰颂,可是她的心思根本就没在曲子上。她在想,刚才她的做法和言辞,是太激烈了吧。

    汪小慈毕竟是个新潮的姑娘,她清醒的意识到她想要什么。婚姻和爱情比起来,当然是微不足道的。庄子说,人方生方死,那么如果不及时行乐,更待何时,中国不是有句古诗叫“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吗。她正年轻——的确还不太老——但青春也不会禁得起挥霍了。她爱上过许多人,也被许多人爱过,她追求的是爱情,而不是婚姻,汪小慈这样的女人,深知婚姻和爱情的差别。当然,至于她追求的这种爱情是否能引导她走向婚姻,抑或这种爱情是否会引导其他家庭的婚姻走向毁灭,是她不屑在意的。在她的价值观中,没有传统的道德与责任。和陆白,甚至和苏风相比,她是另一代人了。然而,她毕竟有吸引苏风的魅力,而现在她又爱上了苏风。

    汪小慈一边拉琴,一边想,苏风应该不会真的却和陆白吵闹分手,可问题是自己刚才的刁钻任性,会不会吓到这个有家庭有事业的情人呢?汪小慈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爱苏风的,当然也希望苏风爱她。可她更希望,经过目前的风波,她与苏风爱不会变质。她只愿意自己在苏风面前,是完美的。婚姻?家庭?去他妈的吧!

    “停!停!”指挥在喊了“小提琴怎么回事?我们在排芬兰颂。芬兰颂!别象在拉小夜曲一样哼哼唧唧!不是只注意音准就可以了!小提琴注意了,要感情饱满地!注意,继续!”

    汪小慈想:晚上再说吧,我要好好弥补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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