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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未尽看向龙翔。

    龙翔鹰眸冷冽,透着一股子漠然置之的态度,他冷笑了一声,手里慢条斯理给自己杯子里倒酒,只说道:“她想玩就由着她!在外头野了这些日子,愈发脾气见长,不见棺材不落泪!”

    “这……”

    那小伙子跪地上,明显没预料到是这样的发展,一时懵逼脸看向疾言厉色的连靳。

    连靳表示他现在也是一头雾水,这台戏他就没看懂过来龙去脉。

    倒是柳州成挂着笑脸,似有打探之意,“呵呵,三爷这是…吵架了?我记着萧小姐脾气一向骄矜,我寻思都是三爷日头里宠着惯出来的呢!”

    龙翔冷眼望过去,告诉他什么是名副其实的骄矜,他张嘴毫不费力开口吩咐,“柳总是醉了,阿巳去把他那位吃冷酒的秘书请过来贴身伺候,芙蓉帐暖度春宵,别浪费这春宵一刻。”

    阿巳得令带着那小伙子退了出去。

    柳州成笑容逐渐浅淡,但也深知这关头,得罪龙翔是万万不可的大忌,皮笑肉不笑提着外套起身,主要看着King说道:“那几位慢聊。”

    蓝发King抚着缅因猫毛发意有所指道:“猫本不是乖顺之物,天性桀骜,难以驯服。”他从容起身,“既然龙三爷有事处理,我们改日再约。”

    龙翔晃着酒杯,半个眼神没分出去,却说:“城池赋不贩卖肉体,宇文先生若想打发时间,不妨去城北酒吧街猎艳物色,露水情缘未尝不可。”

    连靳听着太阳穴突突跳,捂拳咳嗽一声,起身客套地送别,“宇……King,夜深雾沉,路上缓行。”

    King不作表示,倒是他怀里那只茶褐色的缅因猫嗷叫一声,不多时,连人带猫一同离开了琉璃房。

    琉璃房安静下来,龙翔收敛顽劣面孔,目光深沉如海,他随即看向连靳,言简意赅道:“帮我一件事。”

    连靳看着好友,缓缓坐起身子,面上也变得冷肃。

    ——————

    十四岁那年萧恒归来,他带萧念去n国看了极光,旅游胜地极美,沿途风景都令人心旷神怡。

    萧念第一次玩滑翔伞,奋力奔跑不回头,直到脚下踩空,天空似乎触手可及,万物众生不过是浩淼云烟,空气格外自由的,全身心仿若没了束缚,是那样彻彻底底的畅快淋漓。

    十五岁那年在医院顶楼,她想最后酣畅一场,经过傍晚的暴雨洗礼,那晚星夜璀璨,风也温柔,一切都格外美好……

    十七岁这年冬季,雪花飘散,雨城的夜色华灯璀璨耀眼尽收眼底,寒风瑟瑟抖抖,人心零碎。

    “在林家会客厅第一次见你,是在夏末,林夏侯生日的第二个周末。”

    “不是。”

    “不是什么?”

    “盛夏五月初我们在林家后院打过照面,那时候你在秋千架里小憩。”

    萧念抬眸眺望,风霜严寒下的江景并没有繁华三千的粼粼丽丽,她两条腿悬于百米高空,宽松裤管在风中仆仆动荡,她扎了束高马尾,优越的天鹅颈暴露于冷空气中,单薄的毛衫让她脸色冷的更加苍白。

    一条不过数米长的麻绳将两人于手腕处牢牢捆绑在一起。

    乔文桀消瘦的侧脸淌着条可怖的红色血迹,血迹源于头顶,隐于少年略微修长的黑发下,他偏头抬起那只自由的手从半空中绕过去,在萧念眼前张开手掌,是两颗金箔纸裹着的巧克力。

    “他们说你喜欢巧克力。”

    在雪花如絮飘零的十二月,乔文桀和萧念近在咫尺,在新的城市,在这寂静寥寥的百米高空之上,风从脚下穿过,身心皆是虚浮空荡。

    萧念垂眸盯着那两颗圆滚滚的金箔巧克力,微微偏头,余光装着身后数米的天台门,缓缓开口:“他给你的。”

    几乎是无缝衔接,乔文桀反问:“谁?”

    萧念不太懂乔文桀语态为何突然变得激进,她也不想懂,话语平静叙述,“昨天楚辞注射完疫苗针我从护士台要的,他说手疼。”

    “这样啊…”

    乔文桀收回视线,敛了目光,喃喃自语了一句。

    “你家里人不知道你来找我吧。”

    萧念轻轻捻起一颗巧克力,撕开金箔纸放进嘴里,舌苔尝到很浅淡的甜。

    乔家人不会让自家独子再自找罪受,刀伤虽愈合可疤痕永存,他会时刻警醒身体的主人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也能让疼爱孩子的父母亲草木皆兵。

    她相信这世上大多数爱会有本能,父爱或者母爱更甚,本能让两个陌生人相爱产生有血缘关系的第三个人,从而衍生出名为血亲的紧密联系。

    很遗憾,她不曾拥有过这种紧密联系的血亲情感,足够庆幸的是,她在无关血缘的夏女士身上感受到了爱的本能,那是作为母亲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温暖和柔软。

    乔文桀安静不作答,也学着她的模样,剥开金箔纸把那颗巧克力放进嘴里,他无声咀嚼,直到吞咽下肚,唇齿间仍旧无感无味,他平静地眨了一下眼睛。

    心理障碍说起来简单四个字,诠释起来众生百相,那场国际新闻的火灾以后味觉消退,年又翻新时,他彻底味觉失感。

    还好…至少不是脑神经衰退,双商和记忆尚且清晰,无影无踪的难过,不会再给家人平添忧心。

    萧念耳夹传来细微响动,“各组到位候场。”

    然后她扯动被捆绑的手腕,抬眼时直直撞进乔文桀眸里,那里缀着夜光的繁华,还有她……

    于是乔文桀问她:“萧念,如果…如果没有意外,我有机会得到你的巧克力吗?”

    萧念看着他,语态很是平静,她便问他,“你有一捧糖果会怎么分?”

    “先给你,再给其他人。”乔文桀呼出一口热气,不假思索的回答。

    萧念嘴角很浅地勾起弧度,这是个完全在意料之中的回答,这次她回答说:“在冷风里挨饿受冻的流浪猫或许感激给她吃食的过路人,但只会忠爱于把她带回家的饲养员,万千流浪猫里主人给予独一偏爱,猫才会奉上绝对的忠诚。”

    连席勒都知道萧念需要的不是灿烂盛大的烟花,她是个能被一支气球满足的女孩子,席勒每声“小朋友”都是明目张胆的偏爱。

    萧念在冷色系里长大,之后拥有的五彩斑斓是因为浸染了来自于四面八方的温柔小意,冷空气逐渐变暖,所以阴天过后也拥有了晴天。

    天台门后围堵了一群人,是庞述和小十八为首的会所警卫队。

    言叙是最后一个收到通知的,庞述见到萧念这病态的言行举止,首要反应让人去找了龙翔,这些日子会所的动静,龙翔用无声表达出了他对这位大小姐的无限纵容,是胜过从前以往的放纵态度。

    言叙从大堂一刻不停直奔天台,近百米的高度,三十六楼的层数,奔跑而来,只因萧念故意损毁会所电路,她吩咐会所上下点燃白蜡静止喧哗,只为让所有人陪她祭奠逝世的萧恒。

    “为什么不撬开!”言叙喘息声有些粗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着急不安。

    庞述无声递给他平板,言叙皱眉接过,那上头的镜头并不清晰,摇摇晃晃的画面,却可以明白看见两人坐在天台边沿,将会所招牌踩在脚底。

    “环境凶险,大小姐神情并不好,我们不敢轻举妄动,门口距离天台边沿有些距离,喊话听不清,谈判行不通。”庞述如实回答。

    言叙看见镜头里,萧念似乎看见飞行器,她招招手。

    对讲机发出声响报告,“大小姐发现了镜头,是否靠近?”

    “飞过去。”言叙抬着平板,努力平静。

    随着飞行器靠近,萧念的脸清晰出现在屏幕前,她冷淡地睨一眼镜头又移开。

    天台外,萧念突然扯动被捆绑的手腕,她对一言不发的乔文桀说:“我至今未曾后悔当年对你的所作所为,也曾不止一次想长眠不起。”

    乔文桀凝视近在咫尺的飞行器,他裤管随风飘动,看不清脚下事物,远处的灯火无法照亮脚下的深渊。

    “破坏了你的人生轨迹,我很抱歉。”他面色已然平静,心思也无比安静。

    萧念却摇头,“乔文桀,现在我希望你好好活着,你是那场枪杀唯一的目击证人…”她眼里透着虔诚的信仰,她说:“乔文桀,我需要你,很需要。”

    世人要她疯魔,是人而不是世界,她朝命运低头,但绝不屈服。

    两人的对话穿过耳机字字句句戳在胸口,三十五层黑漆漆的楼梯间门板后,楚辞嘴角挂着血丝,双手垂在身侧,眉心微动闭上眼睛,睫毛颤了颤。

    十年前她说,她叫萧念,萧瑟的萧,勿念的念。

    这世上有个小姑娘,总是以冷冷淡淡的姿态,好坏皆是轻描淡写。

    “准备好了吗?”

    她的声音在耳蜗里浅浅晕开,酥酥麻麻的,恍若她就在身边,楚辞自己都未曾觉察,他的左手不自觉微微抬起,想要抓住什么,无名指朝里蜷了蜷。

    天台边沿,萧念拉扯着乔文桀一同站起,她俯瞰脚底的这座城市,想起萧恒曾说的,她的阿恒笑得那么和煦,他用最温和的话语对她说了最没温度的话。

    “乔文桀。”

    她突然喊起身边的人。

    “有封书信留在行李箱夹层里,萧念…我很荣幸见过你最灿烂的笑脸。”

    乔文桀看着那架闪着红点的无人机,突然垂眸勾出浅浅的笑意。

    萧念也笑着,只是眼眶忽然红了,她脚跟朝后退,那只被捆绑的手来到乔文桀身后……

    天台门后,言叙看着萧念的动作脸色骤变,突然大喊:“快把门撬开!”

    与此同时,镜头顷刻间被黑暗吞噬。

    和庞述对讲机里的声音一同到来的是楚辞不顾一切冲上来撞向铁门的动作。

    “男的坠楼了!”操控无人机的人带着明显的颤音和震撼。

    天台门被一群人合力撞开,却在门后看见了萧念,楚辞为众人之首,他刚迈出一步,萧念却朝着他而去。

    以环抱的姿势朝他而去,她小跑间卷起一阵风,在众人猝不及防的时候明晃晃扑进楚辞的怀里……

    “唔嗯…“

    眨眼间的事情,楚辞毫无防备在众人面前闷哼倒地,血迹一滴滴打落在地,还未来得及清理的积雪上霎时绽放开一朵朵鲜艳的红梅……

    她用那只捆绑了绳子的手环着楚辞后颈,楚辞甚至还保持着拥搂她的动作,这样亲密无间的姿势,萧念缓缓贴近他的耳畔,呼吸声浅浅,话语是毫不遮掩的思念眷恋,她说:“哥哥说会所是我的嫁妆,从前我只有萧恒,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了……”

    楚辞那对桃花眼里一点点垂下去,两只胳膊渐沉,眼睫严丝合缝之时,两行泪翻涌而出。

    这夜的雪花将两人落了白头,楚辞装了满兜巧克力还没来得及给心爱的小姑娘,而萧念握着刀柄被人拖拽开时在他耳畔说了一句很轻很轻的…对不起。

    萧恒说,九天会所是给萧念的嫁妆,Ruffianhero是给她撑腰的娘家,他把满腔热忱都留在了雨城,这里有他的爱人和事业。

    萧念被人注射下催眠针,即将昏睡过去的前一秒,她于婆娑泪眼之中看见萧恒冒着风雪而来,他朝着她伸手,笑容仍旧那样和煦如春,那一刻萧念忽然明白,原来很多事情没有解释,不是因为无法说出口,而是不能轻易宣之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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