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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G中文网 www.3gzw.net,夜郎自大(全2册)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天亮了,一切就会好起来。我送你回楚都,你母亲一定会赢,你会当回你的舒家少主,你会有一个爱你的夫君,陪着你,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我没有说话,颤抖着看着他,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去,拉住他的袖子。

    那袖子已经被血染透,我握上去就能挤出血滴来。我死死地抓着他,眼里全是泪水:“你呢?”

    “我没事的。”他微笑起来,“我怎么会有事呢?你别担心我,我送你回楚都,然后我就去药王谷,郑参医术好,我不会有事的。只是我可能会去很久,你不要等我。我这个人,很容易忘记别人的。不说了,”他似乎很是疲惫,低声道,“我背你出去。你的腿不要乱动,会留下病根,到时候瘸一辈子,就真的如陛下所愿了。”

    说着,他就蹲到我面前,温柔道:“上来吧。”

    他说得那么认真,那么安定,让我几乎就信了。

    可是我没办法不信,我只能信他的话。我信他有办法,我信他不会死,我信他会好好的。我会等着他,多长时间,我都会等。

    我小心翼翼地趴在他背上,用手揽住他脖子。他慢慢站起来,身子顿了顿,然后便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他全身都在滴血,每走一步,便留下一个血色的脚印。可他走得那么稳,仿佛没有任何事情。我趴在他身上,闻着他身上的血腥味,头一次没有觉得难以忍受。他似乎也想起来,有些担忧道:“你会不会很难受?”

    “没有……”我沙哑出声,“我不难受。”

    “那就好……”他低笑起来,“我总担心,你讨厌我杀人。

    “从和你在一起以来,我就很担心你讨厌我……”他叹息出声,“我一直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我也一直知道我不是个好人,我杀了好多人,也做过很多错事,我以前从没觉得后悔过,直到遇见你。”

    他一开口,我就忍不住落下泪来。他没有察觉,继续喃喃:“其实我本来没想过和你在一起的。陛下将我赐给你,让我完成任务,可我不愿意。我不想用自己的婚事去做这件事。你知道,她就是希望我能利用你去偷血契,那时候我就觉得,不就偷个血契吗,这有什么呢?

    “所以我让上官婉清引你到凤楼,用沈夜的身份接近你……

    “可我也没想过,怎么就喜欢上你呢?怎么那一年在竹林里的人,就是你呢?我想了那个姑娘十年,怎么就是你呢?

    “我这辈子没被人喜欢过,没被人珍惜过,我总是在被放弃,我总是一个人,直到你出现。你说你愿意为苏容卿去死……那时候,我那么欢喜。我以为,我终于找到一个,愿意为我去死的人。

    “你没有放弃过我,在那个迷宫里,到最后你都没有丢下我,还差点为了救我死去。那时候我就觉得,无论如何,我得护你一辈子……

    “可后来我发现,你喜欢的是苏容卿,不是沈夜。我日日夜夜都在担心,都在害怕。你喜欢那么完美的一个贵公子苏容卿,你喜欢的那个人如此干净,可沈夜呢……

    “我不是玩弄你,我也不是骗你,舒城,”他声音里有了哑意,“我只是太喜欢你,喜欢你到患得患失,无法坦诚。”

    “我知道的。”我开口,带了哭腔,“我不计较,你不要说了……”

    “不说了,”他轻笑起来,“可现在不说,万一以后说不了了呢……我以后不想回楚都了,我想留在药王谷,或者去浪迹天涯。可你要做舒少主的,要好好保护你的家人。”

    “我不做了!”我大吼出声,“我陪着你,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我们不分开了!”

    “可是……”他声音里带了笑意,“我害过你呢。我害了上官流岚……”他说到这里,我忍不住僵了身子,他却笑了起来,“虽然不是故意。那时候陛下带人追上来,他们的人太多了,陛下给了我两个选择,拖住你,或者杀了你。在你和上官流岚之间,我选择了你。当时我带着你跳进密道,是因为我知道,陛下不会容下你带着五千私兵去药王谷,我如果不把他们留在上面,陛下就会一路追杀他们到药王谷。”

    我听着这些话,愣在原地。他轻笑起来,继续道:“我和秦阳没什么,她爱着的是她的哥哥秦书,秦书在我手下,所以她听从我的指令。那次她来见我,也不是私会,只是她急着见秦书却找不到对方,所以才着急来找我。我不知道你们舒家的密室在那里。你姨母舒煌的事,也不是我说出去的。我不知道是谁……但不是我。我……”

    “别说了!”我打断他,“别解释了,我不在意。我只想要你好好活着!沈夜……”我牢牢抱紧他,“你如果不在,没有人保护我,我这么傻,会被人欺负死的。”

    他没说话,背着我,步履艰难。

    “是啊……”他茫然地开口,“你这么笨,当舒家少主,怎么会耍得过陛下那只老狐狸……可是没事的,”他又安慰我,“我让沈从留下来了。他会帮你的。”

    “我不要沈从……”我颤抖着大吼出声,“我只要你!我只信你!”

    他没说话,只是低笑。天一点点明亮起来,他温柔出声:“舒城,别喜欢我。陛下将我放到你身边,最终的目的,就是希望你喜欢我。

    “哪怕你喜欢我,也别为我做傻事。”他声音里带了哭腔,“从打听到陛下的动静开始,我就明白了。陛下是想让你爱上我,杀了我,然后愧疚,在我死后,用血契救我。这才是她设局的真正原因,她要让你们舒家的血契再无作用。别做傻事,我会好的,知道吗?”

    听到这里,我愣住了,他似乎已经坚持不住,一步一步,走得无比艰难。

    他的声音也开始虚浮,却还是在反反复复道:“别救我……别爱我……别记着我……舒城……”他猛地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上,然而他还不忘扶住我,让我砸到他身上,不伤半分。

    我压在他身上,鼻尖全是血腥味,我慌忙直起身来,开始给他输送真气。

    然而他身体里已经一点内力都没有,空荡荡的一片,手脚也已经变得冰冷。

    我不知所措,只能拉着他,死死地拉住他。

    “你不能有事……”我沙哑着声音开口,“沈夜,你不能有事……你有事了……我怎么办?你要丢下我吗……沈夜……”

    他没有回应我,紧皱着眉头,气息慢慢微弱下去。

    我慌忙得什么都不能想,只知道不停地往他体内送我的真气,然而他一动不动,口里喃喃着什么。好久,我才反应过来,颤抖着趴下去,听他在说什么。

    我那么努力地凝神去听,终于才听清他说什么。

    他说:“舒城,别怕。”

    而后,他再没了声息。我愣愣地看着他,他趴在地上,全身是血。天一点点地亮起来,阳光洒满了大地,而这个男人,这个我爱过、恨过,我这辈子为之魂牵梦萦的男人,却没有睁眼。

    他没能看到阳光落满山河,也没能看到万物苏醒,晨露微寒。

    他说好要将我送回楚都,说好要回药王谷养病,说好会长命百岁,然而此时此刻,他一动不动地趴在这里。

    他十二岁掌管君子门,十七岁手握暗庭,成为暗庭隐帝。我从未见过他这样聪慧的人,也从未见过他这样的高手。他见过这世上最惨烈的黑暗,也经历过这世上最可怖的地狱,却因为喜欢上一个人,安静地躺在了这里。

    他本该注定有着不凡的人生,站于世界顶端,俯瞰众生,然而只是因为喜欢上一个人……

    我颤抖着将他抱入怀里,低喃出他的名字:“沈夜……”

    然而他没有回复我。

    我如此清楚地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真的,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我颤抖着,低头吻上他的眉眼。那里染了风干的血痕,仿佛是一颗朱砂痣一般。

    “沈夜……”我痛哭出声,“我怕。”

    你不在,我害怕。

    我害怕这世间,再没有一个叫沈夜的男子,美如春日山河,艳似天香国色。

    我想象过他死去的模样,我以为自己会开心或是痛苦,然而等他真的再张不开眼睛,我才知道,原来他的死亡,是这样一种感觉。

    其实并不是痛苦,也不是悲伤,也不是欣喜。

    而是世界都变得空寂,万籁俱静,仿佛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和意义。

    所以他不能死去。

    那一刻,我忘乎了所有,静静地瞧着他。

    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死,他不能。

    若他要死,除非我死。

    这个念头这样清晰地浮现出来,我甚至再记不得他的嘱咐。

    他明明已经告诉我,这是陛下的阴谋,借由我的手杀了他,借由我的爱和愧疚救活他,然后毁了血契,毁了我们舒家的仰仗。我知道这是阴谋……可我没有办法。

    我将自己的下唇咬出血来,死死地抱住了他,我遏制住自己脑海中那可怕的念头,将自己埋入他的怀里,一动不动。我的眼泪拼命地流出来,好久好久,我才听到马蹄声。

    有人冲了过来,有人拉扯着我,我听不见声音,我看不见来人,我只知道我不能放手,我死死地抓住他,一动不动。无论谁来拉扯,我都不动。

    我的世界什么都没有,只有他。

    我已经给了舒家够多了……我活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我都当着别人。我从来没有放肆过,我从来没有任性过,我怕给家族蒙羞,我怕给家族惹祸。我从小学着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过着自己不喜欢的人生,我一直在退让,一直在容忍,成为世家子弟的典范。

    为了舒家,我放弃了他,哪怕娶了他,我也一直没有对他好过。为了舒家,我想杀了他,亲手将相思放进进他的汤里。那是我婚后第一次对他示好,哪怕那时候他冷冰冰地想要拒绝我,但我知道,其实看到我给他下厨,他那时候,一定很欢喜。

    为了舒家,我已经放手了所有我想要的,我现在只想陪着他,只想留在他身边,这不可以吗?很过分吗?我只是不想放开他的尸体,我不能和活着的他在一起,难道他死了,我也不可以吗?

    我死死地抱住他,好久,我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冷声道:“他已经死了,便是死了,你也不让他安宁吗?”

    我愣愣地抬头,看见沈从站在我面前。

    他毕竟是沈夜带了十多年的人,眉眼气质都像极了沈夜。他皱着眉,仿佛就像年少的沈夜。我呆呆地看着,听他道:“舒城,你知道在宫里的时候,他为什么突然疏远你吗?就是因为他知道了,陛下最终的目的,就是借由你对他的爱,去完成陛下的目的,他不希望你喜欢他,更不愿你爱他。他不愿意你因为爱他而痛苦,所以舒城,你现在这个样子,对得起他吗?!

    “你知道他忍受了多少吗?!”沈从语调里有了怒意,“相思之毒,根本无药可解。他暂时压制,可是压制也会有毒性。每当他动用真气,就会感觉经脉如爆裂般痛楚,他的皮肤会变得异常敏感,每一次触碰,都会让他疼得仿佛刀削。他本来可以压制着毒性等到去药王谷,也许郑参来他就会有救,可他执意救了你。他嘱咐我照顾你……你想死,你作践自己,你以为我就不想吗?”

    沈从闭上了眼睛,颤抖着身子:“我想你死,比谁都想。可是……”

    “可是,我是他用命换来的。”我轻笑起来,“可他问过我吗?”说着,我嘶吼出声,“他问过我,我愿意他用命来换吗!他该杀了我,该好好活着,该做所有他想做的事!

    “你以为我愿意活下来吗……”我闭上眼睛,任由眼泪落了下来,沙哑着声道,“你以为……我就不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吗……”

    话没说完,一巴掌就抽了过来,我抬起头来,愣愣地看见上官婉清站在我面前。

    她红着眼看着我,颤抖着声道:“还给我……”

    “什么……”我疑惑出声。她猛地就扑了过来,一拳一拳地揍到我脸上,怒吼出声:“把沈夜还我!还我!”

    拳头落在我身上、脸上,疼得我整个人抽搐起来。

    上官婉清嘶吼着,像野兽一般号哭出声:“他喜欢你……他爱着你,我以为你会对他好,我以为你们会幸福,我才放手……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他!怎么可以!我不该让的……”她哭喊出声。我脑子嗡的一下,一巴掌就抽了过去。我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衣领,一个翻身就将她压在身下,一拳揍了上去:“他是我的夫君!”我怒吼出声,“他死了,也是我的人!”

    话没说完,上官婉清就又将我按下去。我们两个在地上,拼命厮打起来。

    疼痛中发泄着我的痛楚,直到最后我们终于筋疲力竭,她将我的脸按着埋进泥土里,一拳一拳落下来。

    “既然不爱他,为什么不放了他!既然这样恨着他,为什么还要不放手!”

    “谁说我不爱他!”我号啕出声,上官婉清愣了愣,我整个人蜷缩起来,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嘶吼出声,“谁说我不爱他!”

    我明明爱着他,爱得连自己都不顾,爱得忘记了所有。

    我以为他恨着我,我以为他不在意,我以为他害了我,我为了家人,对他因爱成恨,才终于用了相思。

    谁又说……我不爱他。

    若愿意为他去死都不是深情,那么到底什么,才能算是情深?

    上官婉清没有再动,她愣在原地,好久好久,竟是什么都没说。最后,她像一个孩子一样,号啕出声。

    沈从静静地看着我们,然后一步一步走到沈夜面前。他蹲下身来,轻轻握住沈夜的手,微笑起来。

    只是那么一笑,他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十几岁的少年,仿佛一瞬之间就长大了一般,那么温柔地说:“大哥,我带

    你回家。”

    沈从话刚说完,就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我们所有人霍然回头,却发现是我姨母舒煌一个人驾马而来。她驾马冲到我们面前,看了一眼周遭,瞧着地上的沈夜,皱紧了眉头。

    我没有说话,在地上抱着自己。姨母骑马走到我面前,低头瞧着我。好久,她温柔出声,像小时候我大哭时劝我一样,叫我:“城儿。”

    我不动,静静地抱着自己。

    姨母又叫:“城儿。”

    “别说了……”我沙哑地出声,“姨母,你回去吧,告诉母亲,我一切都好。”

    姨母不说话,她瞧了我一会儿,终于道:“城儿,我回去了,你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我没有接下去,因为我知道,姨母说的是真的。我没法回去了,我面对不了母亲,面对不了少棠,面对不了自己。我们一起害死了沈夜,这成了我心里最大的结。

    我的沉默肯定了姨母的话,她沉默了一会儿,同周边道:“各位能避让一会儿吗?我和舒城有话要说,也许,苏公子还有救呢?”

    听到这话,我霍然抬头,周边人也是一片震惊。沈从最先反应过来,他直接就往远处走去。上官婉清随后也反应了过来,她抹了一把眼泪,慌慌忙忙地站起来,也是远离了开去。

    等他们走远了,姨母才道:“城儿,你想救他吗?”

    “人已经死了……”我苦笑起来,“姨母不要再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姨母从胸前掏出一张皮卷,踌躇了片刻,她终究还是递到了我面前。

    我愣愣地看着那张皮卷,有些不解:“这是什么?”

    “你是舒家下任家主,”姨母目光坦然,“你母亲说,我们舒家不以妖术立本,一切该由你来决定。”

    听到这里,我已经明白这是什么了。

    我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好久以后,我才颤抖着抬头,不可思议道:“你来的时候……母亲已经料到了吗?”

    料到沈夜爱着我,料到沈夜是个好人,料到我会伤心欲绝。

    姨母摇了摇头,慢慢道:“最初发现你的,便是你母亲。她看到你,便赶了回去,取了这个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她呢?”我红了眼睛。

    姨母笑了笑道:“她还有很多要处理的事情,城儿,一切都还有你母亲和姨母。”

    “姨母……我……”

    “你母亲说得对,舒家的人,不会以妖术为生。权谋名利,我们又怕过谁呢?这份东西,困了皇族几百年,何尝又不是困了舒家几百年?因为这份东西,我们舒家代代遭皇族猜忌,我们的命牵扯着皇族的命,所以我们不能隐退,不能离开,一定要在旋涡中心,因为我们要像陛下一样,认真保管自己的性命。今日无论你要不要选择用这份血契,姨母和你母亲都支持你。”

    “我若要用这份血契,”我问,“要付出什么代价?”

    “血契是我们先祖从摩萨族取得,它其实就是以血供养,同上天签订的一份契约。凭借这份契约,就可以许下一个愿望,如果这个愿望能被允诺,那当下一个愿望成真时,上一个愿望就会作废。这份契约一共有三次修改机会,你若要用,就是第三次。”

    “若我要救沈夜,就会让舒家失去牵制陛下的仰仗吗?”我仰起头来,苦笑出声,“姨母,我是为了舒家,杀了他的。”

    姨母没说话,她垂头看着血契,慢慢道:“城儿,你要对舒家有信心,我们不需要这份仰仗。这份仰仗,未必是福。每一代君王都会知道舒家有血契,都会知道他们受到舒家限制,而后无论舒家做什么,他们都会觉得舒家别有用心。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毁掉血契,不在现在,就在未来。有一天血契会被毁掉,然后舒家,就会承受天子之怒。

    “舒家得有不会被君王轻易摧毁的仰仗。”姨母瞧着我,目光安静沉稳,“我以为,城儿你明白。过去我与你母亲不愿意毁掉这份血契,是因为我们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但是今日我们觉得,若这份血契能让你不后悔,那便是应该的。”

    我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许久后,我终于颤抖着手,接过了那份血契。

    “这是我欠他的……”我颤抖着声音,“姨母,我以后,会以死守护舒家。”

    姨母没说话,她笑了笑,目光落到我手里的血契上,温和道:“你把它展开,将血滴上去,说出你的愿望就好。”

    我不敢看她的目光,我转头看着沈夜,他躺在一边,浑身是血。我颤抖着展开那份血契,它久经岁月,上面写着两行字。第一行是“摩萨族风调雨顺,福泽绵长”,然而已经被一行血色划掉。而第二行则是“皇族魏氏君主与贵族舒氏家主同生共死,祸福相依”。

    我看着那行字,想着沈夜的笑容,想起他站在舞台之上,微微侧头,低喃那一声:“终不可谖兮。”想起他在山洞里,温柔地说那声“别怕”;想起他背着我,一步一步走在丛林里……

    我闭上眼睛,咬破手指,将血滴落了上去。

    “我要沈夜活过来……”我颤抖着声,一字一句道,“我要他一生,长寿安康。”

    说着,我睁开了眼睛,看见那份血契绽出淡淡华光。我的血落在上面,成了一根细线,慢慢划掉第二行字。那些空中的金粉慢慢汇聚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显现在上面。

    “沈夜复生,一生长寿安康。

    “契约,完。”

    最后一笔出来,我落下泪来。我抬头看向姨母,她瞧着我,目光里全是慈爱。

    “姨母……”我哽咽出声,“你怪我吗?”

    做了这样任性的选择。可我放不开他,无论任何代价,我都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

    姨母笑了笑,温和道:“若是会怪你,我便不会带着这份血契来。”

    “当今天子野心勃勃,”我慢慢回了神智,“这件事不能让她知道。等下一任君王继任,舒家再看君王是否仁德,再决定告知与否。”

    “这事我会和你母亲商议,你不用想太多。”姨母垂下眼帘,“暂且对外宣布,他没死透,我用了一根还魂草救了他吧。”

    还魂草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书里有过,却从来没人见过。也就这样的东西,才能解释沈夜的起死回生。

    这世上玄妙之事太多,虽然难得见到,却也不代表不存在,总有那么些有机缘的人会遇到。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我点了点头,将血契揣到了胸前,点头道:“就按照姨母说的做吧。”

    “那你好好照顾她,”姨母看了周遭一眼,“我回城里去了。”

    说完,姨母就驾马离开。等她走了以后,我撑着自己,艰难地挪移到沈夜边上,颤抖着手,探向了他的鼻息。

    他鼻尖真的有了微弱的气息,我不敢相信,匍匐在他的心口,低头听着他微弱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

    是我这一生,都再未曾听过的天籁。

    姨母走后许久,沈从和上官婉清才匆忙赶了回来。

    上官婉清红着眼扑到沈夜面前,仿佛疯了一般,慌张道:“你姨母说了什么?能救吗?!能……”

    “她有一棵还魂草。”我淡然地开口。沈从霍然抬头,已经直接探向沈夜的脉搏,然后他便愣住了。

    “大哥……”他颤抖着声开口,当场红了眼眶,“活了……大哥没死……”

    “他本来也没死透……”我苦笑起来,“刚才把还魂草给他服下了,他会没事的。”

    “太好了……”上官婉清哭出声来,一把抱住还在昏迷的沈夜,又哭又笑道,“没死……他还活着……还在……”

    我不说话,看着这个无比陌生的上官婉清。

    她同我自幼相交,五岁入国子监,她是我第一个朋友。这么多年,她帮着我,护着我,而我为她写作业,为她打架,我以为我们是生死之交,我以为我们无话不谈,然而此时此刻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点都不了解她。

    她爱着我的丈夫,甚至于,她可能比我更早地,就认识我的丈夫。

    我静静地看着她,觉得她无比陌生。好久以后,等她慢慢冷静下来,我终于开口:“婉清。”

    我一出口,她便愣住了,抱着沈夜僵在原地。好久后,她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我。

    那是独属于贵族子弟矜贵的神色,有一天,它竟然也出现在了我这个不着调的好友眼里。

    她注视着我,我轻轻地笑了:“你不觉得,你该同我解释一下吗?”

    “我说了,你信吗?”她苦笑起来。我认真地看着她:“只要你说,我就信。”

    无论多荒唐,多不羁。

    她微微一愣,随后大笑出声来:“舒城……你真是傻,傻透了。”说着,她眼里有了悲怆之色,“你这样,我都没法骗你了。我想骗骗你,这样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可是你这样,我怎么……怎么舍得骗你呢?”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眼里全是苍凉,“舒城,我对不起你。”

    “我知道。”

    “我在你之前,就认识了沈夜。”

    “我知道。”我的眼泪涌了出来,“你当初让我送信给你的心上人却写错了地址,留了一个清清的名字好让沈夜痴缠我,是故意的吧?”

    “是。”上官婉清闭上眼睛,“我爱着他,他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如果是……”我哽咽住,好久,才颤抖出声,“杀了我呢?”

    她没说话,抱着沈夜,慢慢开口:“我不知道。你是我最好的姐妹,他是我最爱的男人,你让我选,我怎么选呢?”她睁开眼睛,眼里全是嘲讽,“可是我不用选啊……因为他爱着你,他不会对你不好。所以我只能远远地看着,祝福你们。”

    她眼神黯淡了下去,静静地注视着沈夜,沙哑着声道:“我希望你们幸福,比谁都希望。我可以痛苦一辈子,可我是打从心里希望,你们能过得好。

    “所以我放手了,我连争都没有争过。

    “他要见你,我让他见了。他要爱你,我让他爱了。我从来没说过什么,我还怕你知道我和他的过往,心有芥蒂……

    “方才是我失态了。”她目光慢慢恢复冷静,将沈夜慢慢放到了地上,又从容地站了起来,退了一步道,“他是你的丈夫,理应是你的,我没有什么置喙的余地。只是舒城,”她抬头看向我,目光锐利,“我将心尖尖上的人让给了你,望你好好珍惜。”

    我不说话,伸出手去,将沈夜温柔地揽进怀里。

    “婉清,”我开口道,“他不是你让给我的。哪怕没有我,他也从不是你的。”

    上官婉清愣了一下,片刻后,她苦笑起来:“是呢。他啊……”她闭上眼睛,叹息出声,“从未属于过我。”

    说着,她便转身,跌跌撞撞地走着,翻身上了马,驾马离开。

    等她离开后,我看向沈从,低声道:“我的腿不便利,麻烦你去找辆马车来,带着我和沈夜去个安全的地方吧。他现在虽然无碍了,但还需要调养。”

    沈从没接话,他从怀里扔给我一个白瓶,淡淡道:“给我大哥服一颗护住心脉,等我回来。”

    说完他转身就去牵马。我把白瓶中的药丸倒出来,喂给了沈夜。他还昏睡着,像一个孩子一样。我静静地抱着他,竟就觉得,一切都够了。

    名利红尘,于我而言,都够了。

    只要他还活着,好好在我身边陪伴我。

    我抱着他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再次听到了马蹄声,沈从带了驾马车和几个侍卫回来,指挥着人将我和沈夜两个病患抬进马车里,然后他弃马跟着上了马车。沈从开始细细地为沈夜把脉,他一面把脉一面同我解释道:“现在楚都里一团乱,我们先去城郊山庄里待着。”

    “局势如何了?”

    “你母亲以清君侧之名锁了城,让所有百姓待在自己家中,她带五千精兵围了宫城。但陛下早已调了一万军马在城中,现已围了舒府。不过适才我来时,上官流清带了两万军马赶了回来,协助你母亲清君侧,所以你不必担心了。”

    “那民意舆论如何?”

    “经过你母亲那一出,后来牡丹又挖出了惠州主将带着士兵弃城逃跑,导致一城被屠的黑料,满城地传,再安排了一个靖州的老兵为了保你,一头撞在了大理寺的鸣冤鼓上……”

    “那老兵……”

    “他没事,”沈从面色淡然,“给了他很多银子,保了他孙女的仕途,他撞破了头,没什么大碍。总之,现在民怨都针对着云、惠两州的主将和陛下,觉得你们舒家受害了。”

    “那就好……”我点头,终于放下心来,回想着当初母亲淡然的神色,心里对她越发崇拜了几分。

    看着我的神色,沈从终于松了一直冰冷的面容,夸赞道:“令尊好手腕。”

    “我母亲位居丞相,是真材实料的。”我也有些欢喜。沈从勾了勾嘴角,我看他的样子,便知道沈夜肯定是没什么大碍了。

    他一手拉出沈夜的手腕,一手为沈夜施针,淡淡道:“我给大哥扎几针安神针,近来的事你也不用管了,我会让牡丹、温衡全力协助你母亲,你好好陪着我大哥就好。”

    “嗯。”我垂下眉眼,瞧着沈夜。沈从沉默下来,车厢里有一种诡异的静谧。好久后,沈从别扭道:“我大哥……其实没有想要害过你什么。”

    “我知道。”我温和地开口,“我都知道。我会对他好的。”我抬起头来,看着沈从有些尴尬的神色,轻笑起来,“其实你说得对,过去是我心瞎,我总不肯相信自己的感觉。我明明已经感觉到他爱我,却始终固执不肯相信,总怕他害我。

    “我明明喜欢他,我却总要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并不是非他不可。

    “昨天他背着我走出来的时候,我那么害怕。我竟然觉得,哪怕他真的害了我,害了流岚,害了我的家人,我也不希望他死。”说着,我苦笑出声来,“其实我是真的非他不可,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怎么过下去。”

    沈从没说话,他静静地给沈夜施针。好久后,他低哑道:“大哥等你这番话,等得太久,也太难了。”

    “嗯。”我点头,“此番你们的行径,算是和陛下决裂了吧?日后如何和陛下相处?”

    沈从没说话,我继续道:“舒家不会背上弑君之罪,除非走到万不得已。我母亲会继续当臣子,到时候你们和凤楼……”

    “这个你不用担心,”沈从轻笑,“陛下还没利用完大哥呢。大哥和陛下之间互相忽悠的功夫,还轮不到你担心。”

    “也是……”我想了想,坦然笑开,“妖精打架,我还是不掺和的好。”

    沈从将我们送到了城郊的山庄,开了药方安顿好以后,他匆匆离开了。我守着沈夜照顾他,他一直没醒来,但我知道他不会有事。

    山庄里的人给我做了个轮椅,我便每天推着这个轮椅出入。沈夜躺在床上,气色渐好,我每天吃住都和他一起,几乎是形影不离。沈从每天都来看我和沈夜,给我们带来外面的消息。

    先说了母亲当日“清君侧”成功,和上官流清一起斩了上官云和上官林,还有暗庭中阎罗殿的徐大人;又说我姨母舒煌替我认罪后,在宫门前跪着求情的官民跪了一条长街,最后陛下念在姨母事出有因,免于责罚;最后又道上官流清掌管上官家后,彻查了上官流岚死的案子,确认上官流岚是被上官云和上官林合谋害死,与我无关,人证、物证都在,我已被判无罪,母亲以休养之名帮我告假。

    外面热闹非凡,山庄里日复一日,始终冷清。大半个月过去,沈夜一直没醒,然而我知道,他一定会醒。

    有天夜里下了雨,我躺在他旁边静静地睡着。大半夜雷声大作,我猛地惊醒了过来,整个人颤抖了一下,随后便被人搂进了怀里。我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好半天,我终于有些不可思议地开口:“沈夜?”

    “嗯,我在。”他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我瞬间红了眼眶。他搂着我,抱我在怀里,叹息出声:“你是不是不听话,牺牲了什么救的我?”

    “一棵还魂草。”我沙哑地出声。

    沈夜愣了愣,不可思议道:“真有那东西?”

    “嗯。”

    “那就好……”沈夜放下心来,“我怕你中了陛下的计谋,用了血契或者其他,伤害到你自己。”

    “没有……”我轻轻抱住他,将头埋在他胸口,红着眼道,“沈夜,你再不能这样了。”

    他低笑起来,笑声震荡着胸腔。他低下头来吻我,温柔道:“好的,妻主。”

    说着,他的手就往我衣衫里探了进去,我忍不住红了脸:“你还病着。”

    “好了!”他猛地翻了个身,就压到了我身上。

    嗯,后来我相信,他是真好了。

    等第二天醒来,我整个人腰酸背痛,他却精神抖擞。让人准备好了一切,点了行李,他便带着我回了舒府。

    我回去的时候,白少棠正侍奉着我爹吃饭,见我和沈夜回来,他苦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

    当天晚上,我想了想,同沈夜道:“我去和白少棠说几句。”

    沈夜微微一愣,随后笑弯了眼道:“好。”

    我点头出去,去了白少棠那边。

    白少棠仿佛早就知道我要来一般,等候在那里。他穿着素白的长袍,人消瘦了大圈,看上去有些憔悴。我走进去后,他默不作声地给我倒了茶,然后坐下来,我们相顾无言。许久后,却是他开了话头,问我道:“你是不是想来和我和离?”

    我没敢开口,好久,我才鼓足了勇气道:“我……我对不起你。”

    “舒城,”他垂着眼帘,“你若和我和离了,你想没想过,我该怎么办?我是贵族子弟,”他苦笑起来,“你难道不知道,脸面是我们贵族立身根本。你休了我,让我回去,我怎么活下去?”

    “可是……”我苦涩地开口,“我不能让你守一辈子活寡。”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只有沈夜,可是舒城,我与你十多年情谊,”他抬头看我,眼里一片荒凉,“难道就一文不值吗?你们相爱,我就活该被伤?我为你做了这么多……这些日子,都是我陪你母亲一手操持,你回来就说要休了我。”

    他眼里泛红,苦笑出声来:“舒城,你摸着自己良心问一问……”

    “那你要如何?”我打断了他,“少棠,我以前是想过,我会和沈夜分开,我会爱上你,我会许你舒家主君之位。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就不能耽搁你。”

    他哽了一下,许久后,凄楚出声:“所以你休我,这事没有商量,是吗?”

    “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我满怀歉疚道,“你看上哪家女子,你告诉我,要是她不喜欢你,我拿着剑劈了她,也会让她娶你……”

    “那你怎么不劈了你自己!”他大吼出声来,“我白少棠就注定要这样被人嫌弃一辈子吗!

    “舒城,”他闭上眼睛,握紧了拳头,“你不喜欢我,自会有人喜欢我。好,你要和沈夜相爱,那你们就去爱!可你不能休了我,你至少要留我半分脸面。我从今日起不会再与你相见,我就老老实实地待在我的院子里,绝不招惹你心烦,可你不能休了我,直到我找到喜欢的人……

    “我找到喜欢的人,我会自请离去。若我找不到,我会抱养一个孩子,放在我名下,为我养老送终。”

    我没说话,白少棠嘲讽地笑了起来:“怎么,连这样都不可以吗?”

    “好。”我闭上眼睛,“横竖是我对不住你。你要面子,我给你。你去找你喜欢的人,若找到了,休书我随时能给;若找不到,我舒家养你一辈子,你的孩子,我会当嫡子来养。”

    “好。”白少棠仰起头来,那么骄傲的模样,他抬手指着门道,“你滚吧。”

    我没说话,站起身来,跪在了他面前。

    我那么认真地给他磕了三个头,然后便站起身来,转身走了出去。

    走到门前时,他突然叫住我。

    “城城,”他沙哑地开口,“我不恨你,也不怪你,你别生气。”

    “我知道。”我吸了吸鼻子,“是我对不起你,我会好好对你,你别难过。还有,”我想起来,又道,“你身边有陛下的人,彻查一下吧。”

    “真的?!”白少棠霍然抬头,不可思议道,“哪里来的消息?”

    “我让沈从来仔细同你说吧。”我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了,便道,“少棠,你好好休息。”

    说完,我便走了出去。回到院子里时,沈夜在门口等着我。我站在门口,瞧着他穿着湛蓝色长衫,手持洒金小扇,提着一站灯笼,在夜色里静静地等着我。

    我慢慢走了过去。

    我说:“你等我干吗?”

    他笑了笑,说:“等你回家。”

    我猛地拥抱住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后来的时间里,我就没去见白少棠,他果然如他所言,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很少出来。沈从去了他那里一趟,不久后,就传言他打死了一个下人。

    上官流清接任了上官流岚的位置,成为新任大理寺卿兼任刑部尚书,她接手后第一个案子,便极其棘手。

    天庆十九年,陛下继位时局势动荡,一群乌合之众打着惩恶扬善、劫富济贫的名义占领了扬州,他们在扬州内行私法,烧杀抢掠,导致扬州动荡许久。直到陛下继位,皇位稳固后,她派人收回扬州,才还扬州一片安宁。

    此案涉案人员均为贫苦百姓,有数万之众,判决难度在于,许多百姓觉得,他们的做法是对的,他们杀的都是豪绅,折辱的都是富家公子,抢的都是富家钱财,都是为了穷苦百姓好。

    于是凡是涉及此案的官员,都怕触怒民怨,不敢定夺。然而上官流清是个比上官流岚更狠的人,她上来就拿了这个案子开刀,召集了当年的证人。

    可不久后,上官流清就找上了我道:“舒大人,能否帮个忙?”

    当时是早朝刚刚完毕,上官流清疾步走了过来,我瞧着她酷似流岚的面容,有那么一瞬间,居然以为是流岚踏破时空而来。然而只是片刻,我便反应过来。

    因为她朝着我笑了,笑得那么温和得体,和一贯冷清的流岚没有半分相似。

    上官流清长袖善舞,我是知道的。

    我深吸一口气,回神道:“上官大人有何事需要帮忙?”

    “是这样,”上官流清笑得谦和,“在下接了一个案子,里面有一个证人,叫作秉书。他指认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指认主谋白青青,可在下知道,这其中必有隐情。”

    “哦?”我假做感兴趣的样子。上官流清同我一同走出宫门,继续道:“这个秉书,是凤楼的人,我想请舒大人能否帮我问问苏主君,这其中的纠葛?”

    听到这话,我霍然抬头,死死地盯住了她。上官流清面色不改,淡然道:“我与沈楼主相识还在舒大人之前,舒大人不必惊疑。我有个很重要的人,托由沈楼主照看着。”

    说着,上官流清看了看天色,拱手道:“天色已经晚了,在下先行一步。”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当天晚上,我便转告了沈夜这个消息。沈夜愣了愣,随后笑道:“那不若我带你到牢里,去问问这个白青青?”

    当天夜里,我们俩就去了牢里。

    我这才知道,这个秉书原本是个状师,当年害死了白青青的父亲,白青青为父寻仇,却又爱上了秉书。后来白青青不忍自己的懦弱,毅然离开,天庆十九年,她策划扬州之乱,秉书是个状师,得罪的人很多,扬州案里他被人举报,她便亲手将秉书卖到了青楼之中。

    她和那些老百姓毁了秉书的一辈子,扬州之乱结束后,他们却又因民意安然离开,紧接着,国家就颁布了新的律法,那是秉书一手推行的法律,按照那套法律判案的话,白青青的父亲当年就不会被判死刑。

    白青青这才知道,秉书并非没有天良,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维护这个世界的正义。

    他说,法律之所以是法律,在于其存在就必须遵守。你觉得法不合理,可以改变它,却不能枉顾。

    秉书说,他一直在等着法律给他公道,可是法律没有。

    那些毁了他的人,一次又一次被放走。

    白青青说完一切,抬头问我们:“我真的错了吗?”

    我不知如何回答,也就是那一刻,远处高塔之上,秉书从楼上跳了下来。继而又传出消息,此案的主审官改成了那个老奸巨猾的顾蔷笙。

    我不知道沈夜和秉书什么关系,我只知道,看着秉书跳下高楼时,沈夜红了眼眶。

    然后他问我:“你能不能为秉书追封一个官职?”

    我愣了愣,我从未见过沈夜这样难过的样子,我整颗心仿佛被人揪了起来。于是我点了头,说:“好。”

    当天我去找了母亲,和她说了开男官制的想法。母亲愣了愣,随后道:“你想做的事情,便去做,你也大了。”

    得到母亲的首肯,我很是欣喜,愉悦地走回院子,路上瞧见沈从坐在庭院长栏上。

    他喝了点酒,面色红润,衣服微微敞开,似乎有些燥热。见我来了,他回头瞥了我一眼,便转过头去。

    我瞧着不由得有些好笑,走过去道:“小孩子不能喝酒的。”

    “我不小了。”他瞥了我一眼,清冷的眼眸之间全是不满。我不由得愣了愣,这才发现,沈从的面容,竟是如此精致。

    虽然尚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却是极其耐看,与沈夜那种高山白雪的高贵不同,沈从的五官是更为风流的,桃花眼微微上挑,一看便是桃花旺盛之象。

    他将酒瓶一甩,扔进了湖里,转头看我道:“你去干什么了?”

    “你大哥想让我去为秉书追封一个官位,我想着,不如一并把男官职开了。我若成了,你也就可以去考个功名了,以你的才学,我想着一定是个状元。”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笑了起来,想着自己有个状元小叔子,也是很有面子的。沈从没说话,他挑眉看我,神色间波光流转。我想他果然是醉了,还醉得不清。

    “状元?”他满脸不屑,想了想,却又道,“你想要我当?”

    “当然……”我愣了愣,“我与你大哥……”

    “我问的是,你想让我当?”他不耐烦地截断我。我踌躇道:“我自然是想的,只是你要是不高兴……”

    “好。”他点头应下,“那就当。”

    听到这孩子气的话,我笑出声来:“沈从,你醉了。”

    “你就当我醉了吧。”他点头,一脸正经道,“你要我当状元,我就去当状元。

    “舒城,”他连名带姓叫我的名字,抬起头来,那么认真看着我,“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要是酒醒了,你连我也不能说。”

    “嗯,好,”我笑眯了眼,觉得沈从喝醉了,果然是很好玩的。

    “我哥死的时候,”他苦笑起来,面上有了一丝嘲讽,“我竟是有那么一丝丝暗喜的。”

    听到这话,我猛地愣在原地。沈从没说话,他转过头去,看着庭院里的池塘。

    风呼啸着吹过,五月惊雷炸响,我呆呆地看着面前面容俊美的少年。他闭上眼睛,神色间全是痛苦。

    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唤:“城儿。”

    我回过头去,看见沈夜拿着雨伞,站在院子里,微笑着瞧着我。

    “要下雨了。”他指了指天。

    仿佛是为了迎合他说的话,又一阵闪电劈过,我看见被风吹得衣袍翻飞的他,低喃出声:“要下雨了啊……”

    有雷雨将至,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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